食品政治漫谈(5):舌尖上的雕琢时光

作者: 肖平辉        来源: 《酒典》www.winemagcn.com|原创作品 谢绝转载

从开始数落意大利开始,我就觉得这个民族天生和中国人有几分相像。后来听别人数落,还说起很多英雄所见略同的事情来。比如他们也是很是勤劳,喜欢做饭,有传统。始敬仰意大利的另一理由是由这个国家发起的一个所谓的慢餐(食)组织。鲜有中国人知道慢餐是什么,或者要再听到还有一个组织来推广这个事情就更觉得离奇了。但是快餐大家都知道。麦当劳、肯德基当道的世界里,慢餐就是跟快餐横行对抗的。你总该大致明白,慢餐是干什么的了吧。不知道也无妨。简单的说就是慢慢地做出美味佳肴来,静下来拒绝工业化的食品。

时间定格在1986年,意大利人卡洛•佩特里尼(Carlo Petrini)抗议以美国快餐文化为代表的麦当劳在意大利生根发芽,并以此为契机创建了后世风靡全球的食材本地化、倡导有机自然生活方式的慢食组织。在卡洛看来,吃是一种与农业发生爱情的行为,慢食组织希望人们能够吃到 “优质、洁净、公平”的食物。“优质”指的是有一定历史传承的、当下、当地的食材,代表食品的自然属性。而“洁净”与大自然共生,代表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公平”是对吃的社会责任的一种解读,将吃饭和人类社会最高公义连接了起来,农民和小生产者的利益应该被关照到。

1798年,一位英国人托马斯•马尔萨斯(Thomas Malthus)出版了一本书——《人口原理》 (An Essay on the Principle of Population)。马尔萨斯在书中阐释了这样一个原理:人口有几何级数增长的速度,而食物供应只有算术级数增长的速度;食物的增长赶不上人口的增长速度,因此战争、瘟疫、饥荒等天灾人祸将与人类相伴而生。1968年,美国生物学家保罗•埃里希(Paul Ehrlich)在他的畅销书《人口爆炸》(The Population Bomb)中宣称,世界人口爆炸性增长使得地球终将不能养活人类。这些书在那个时代都自然而然地成为畅销书。也为后世人类在思考粮食种植革命和食物获取的革命提供了“燃料”。既然,人类有饥荒的可能,那么,提高粮食作物的单产成为很多大工业者的有力宣传口实。于是,种子革命转基因等成为20世纪及21世纪最畅销的科学技术。

从意大利人的执着,我们看到尊重历史和尊重自然的正能量。但是同时我们也听到人口爆炸、转基因开始大行其道。有人说推崇慢食与追求转基因两者是天然的对抗,是死敌。也有人说其实两者之间没有实质的区别,都是在追求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可持续。两者都说自己是可持续的,两者都号称是人类的未来,代表人类的发展方向。慢食运动背后是支持小农生产,而转基因背后是工业化农业,代表流水化作业的农业。但是在现实的世界里,两者是针尖对麦芒的刺刀见红的互相批斗。种子是两者“互殴”的一个核心点。慢食运动倡导者认为转基因垄断种子,农民自己不能留种,几千年的育种模式彻底被推翻,大自然孕育文化被少数几个公司用技术壁垒的方式披上法律的外衣公然进行人为垄断。而且转基因所得来的产品是人类历史上没有种植过的物种,是否对人体安全不得而知。而转基因公司则认为,它们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研究,应该尊重劳动成果,应该像个人财产一样得到专有保护,至于安全性,监管者有建立相应的评估机制,没有问题。

斯瓦尔巴全球种子库(Svalbard Global Seed Vault)是挪威政府在北冰洋的斯瓦尔巴群岛建造的一个保存全世界农作物种子的种子库。种子库收藏全世界主要用于作为食品的农作物种子,以防止人类因为种种自然或人为的原因而永远丧失某些粮食的基因。据说这个种子库可以收藏超过20亿颗种子,比现有任何种子银行还要大得多。种子银行也因此得到了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支持,被称为是全球农业的“诺亚方舟”。这似乎为慢食运动者和转基因支持者找到一个现实的可折衷的平衡点。

记得好多年前,一位英国好友问我,如何体面地送走来家里做客吃饭的朋友。我跟他说,送出门口的时候,要说一声“慢走”。他就是老不理解,这里面的“慢走”到底要表达什么?我后来半开玩笑跟他解释到,中国的待客文化里子是“虚伪”的。实际上主人忙活一整天招待客人,倒茶递水,还弄乱了家里原来的节奏,所以,其实是巴不得客人快点走。但是出于礼貌,表达惜客。于是就在送客的时候,说出言不由衷的“慢走”。形式上要表达,主人不舍得客人走,所以,你客人一定要走,也请慢点走,主人我好多看几眼。英国朋友哈哈大笑。在后来,在中国待客迎来送往,“慢走”用的滴水不漏。

这当然是笑谈。但慢在中国文化节奏里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慢字在中国的饮食文化里,还没有缺席。比如,饭菜到了饭桌,主人会跟客人说慢用。慢在中国文化里很受用,比如警醒我们不要因快而失掉本有的节奏,我们会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以前我讨厌巧克力,以至于去到比利时,我没有做许多人都会做的事情——大快朵颐,吃巧克力。比利时本不该是一个国家,只是欧洲大国为了大家相互安生,硬生生的拉郎配起了这个国家;布鲁塞尔本轮不到做欧盟的首都,可欧洲大国谁都不相让,也只好取走中间路线。不管这些,尽管这个城市有些残破。以前这座城市不安生的时候,就是一座大家争来争去的城。现在安静了,啤酒、巧克力几乎可以指代比利时和布鲁塞尔。对于整个欧洲,比利时也是一个隐喻。至此,我有一个结论,如果一个城市一个国家开始安生地吃饭,安静而慢条斯理地讨论吃饭时候,这个城市和国家也开始有了舌尖上的雕琢时光了。国内朋友要结婚了,千里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要送什么礼物。随意在大街游荡逛了,进入一家巧克力店,好家伙,一应俱全,可讨巧了,问了。这是澳大利亚一家非常老字号巧克力生产商,家庭经营,大部分巧克力都是手工制作,所用材料都是现磨的。主人说,这种巧克力吃起来绝对比市面上用现成的可口粉做的要滑嫩。主人还说,所有店中的巧克力均不加防腐剂之类的添加剂或者少量天然的添加剂。主人给了一块我尝,我仔细地尝,突然觉得原来巧克力真的很好吃。我觉得我应该分享给朋友,于是把滋味也给他捎了一份。

如果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共餐都成为一种奢侈,你天天坐飞机乐天下之游,心又有何安?所以意大利人是浪漫的传统的,是享受生活的。这个买不到的。笔者有一朋友是研究饮食文化的,每次讲到慢食运动,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说要去这个组织看一看,转一转。听说意大利西西里不只有美丽的传说,那里简直有泥土也可以做饭的等等之类。人们说是马可波罗之始,中国的面食传到意大利,改良了就成为今天全球广推的意大利面。管它是不是中国人的附会。听得很舒服,所以笔者也对意式的Pasta钟情有加。这情形彷佛是你的老情人,懒懒的时候,你就拿起书谱,依葫芦画瓢,一种快感悠然而生。Pasta的魅力就在于它是调情的魅力,Pasta有太多的形态,十分婀娜,十二分情调。入青菜、南瓜,不怕乡村了,拔些奶酪,你若愿意,让西红柿酱贼红贼红的,那是处子之美,巧夺天工。

诺亚方舟是《圣经》中的故事,说的是一艘根据上帝的指示而建造的大船,其目的是为了让诺亚与他的家人,以及世界上被上帝拣选的各种陆上生物能够躲避一场上帝因故而造的大洪水灾难。2014年慢食组织进到了中国,听讲慢食组织在中国规划了一个雄心勃勃的“美味方舟”计划,将在全中国32个省市范围内选取具有地标性的“100种食物”参加此项目。 “美味方舟”食物目录中,必须是有地区、文化或民族价值特色的食品,而这些食品的特殊性在于它们或许濒临绝种,或正在面临失传、被遗忘的危险。

在喧嚣的北京,居然有一处地,隐没在邹韬奋图书馆里头,那个地叫做雕琢时光咖啡,老旧地板、昏麻麻的灯,仿佛西欧小镇的颓醉。有一次,我只是点了一杯茶,捧着一本书《没有岁月可回头》,寻找灵感。

 

Food Politics (5): Beautiful Time on Tongue

The Slow Food movement, started by Carlo Petrini in 1986, is promoted as an alternative to fast food. It is aimed at preserving traditional and regional cuisine by encouraging farming of plants, seeds and livestock characteristic of the local ecosystem. To this end, Slow Food is against the commercial planting of genetically modified (GM) crops and strives to promote GM-free food and animal feed. However, as a few writers like Thomas Robert Malthus and Paul Ralph Ehrlich, articulated their dire warnings about population growth and limited resources available on the earth, industrialization of agriculture and GM technologies as s solution to massive agriculture spread tremendously. Seed patents became an idea. The fear that the domination of genetically modified seeds may bring about a threat to sustainability and diversity, drove some activists act proactively. Then seeds banks like the Svalbard Global Seed Vault, were established to store seeds as a source for planting in case seed reserves elsewhere are destroyed. Nonetheless, politics between slow, fast food and GM food never stop.

作者简介:肖平辉,南澳大利亚大学食品葡萄酒法博士,并获管理学及欧盟法双硕士学位;目前居澳大利亚,长期观察全球葡萄酒产业政策及西方国家慢餐/食(Slow food)运动;曾受训于欧洲公共管理学院(EIPA),研习葡萄酒贸易法规;资深中文持证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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